獄中李白得知永王被誅後,自然坐立難安。肅宗對永王的態度,想當然是以叛逆來對待了,那麼永王手下的幕僚們,肯定也沒有好下場。
想到當初永王派人請自己入夥,自己並不知道皇室間的爭鬥,一心也只是為了解救國家災厄及拯救百姓於苦難中,卻沒想到如今卻害得自己身陷囹圄。當初要是自己眼力好點,能早些看清時局,也不至於陷於困境之中。
此刻為求脫罪,與家人團聚,李白只能寫詩上呈崔渙,希望崔渙能明察,解救自己。
共公赫怒,天維中摧。鯤鯨噴蕩,揚濤起雷。
共公赫怒,天維中摧。鯤鯨噴蕩,揚濤起雷。
魚龍陷人,成此禍胎。火焚崑山,玉石相硾。
仰希霖雨,灑寶炎煨。箭發石開,戈揮日回。
鄒衍慟哭,燕霜颯來。微誠不感,猶縶夏臺。
蒼鷹搏攫,丹棘崔嵬。豪聖凋枯,王風傷哀。
斯文未喪,東嶽豈頹。穆逃楚難,鄒脫吳災。
見機苦遲,二公所咍。驥不驟進,麟何來哉。
星離一門,草擲二孩。萬憤結習,憂從中催。
金瑟玉壺,盡為愁媒。舉酒太息,泣血盈杯。
臺星再朗,天網重恢。屈法申恩,棄瑕取材。
冶長非罪,尼父無猜。覆盆倘舉,應照寒灰。
共工,古代神話人物,傳說與顓頊爭奪帝位未果,怒撞不周山。赫怒,勃然震怒之貌。天維,指天的綱維,這裡指國家綱紀。鯤,古代神話中的海中大魚。
叛軍如上古共公怒觸不周山那般,一怒之下國家綱紀都被衝擊的失序無常。
就像鯤鯨在海中翻騰震盪,揚起萬丈波濤,聲若雷霆。
魚龍陷人,成此禍胎。火焚崑山,玉石相硾。
禍胎,禍根之意。玉石相硾,撞擊也。
朝廷中君臣互相猜忌,終就是種下了禍胎,造成如今局面。
亂軍如火焚崑崙山一般,即便國家堅若玉石,也被焚出崩裂散落。
仰希霖雨,灑寶炎煨。箭發石開,戈揮日回。
煨,灰燼。箭發石開,「史記.李將軍列傳」李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遂發箭,箭沒入石中。戈揮日回,比喻英勇奮鬥,力挽危局語出「淮南子.覽冥」周武王伐商紂,其部下魯陽公奮勇爭先,獨自闖入敵陣,英勇非常,就在敵軍望之而逃,卻發現即將日落,這對即將勝利的周軍不利,於是魯陽公便朝著落日揮舞長戈,驚雷般怒吼著讓太陽回升,太陽竟真的一躍而回到山巔之上,魯陽公也趁此之際殲滅商軍。
百姓們都希望能降下甘霖,能將這遍地的災禍澆熄。
當初會成為永王幕僚,也是希望如李廣、魯陽公一般,想為平叛出一己之力。
鄒衍慟哭,燕霜颯來。微誠不感,猶縶夏臺。
鄒衍慟哭二句,鄒衍為戰國時齊人,「淮南子」中記載,鄒衍盡忠於燕惠王,惠王信譖而系之,鄒衍仰天而哭,正夏而天為之降霜。夏台,又名均台,在今河南禹縣之南,是夏朝時獄名。
當初鄒衍被誣陷而痛哭,盛夏燕都竟然因而為之下雪。
而我的忠誠卻沒人能了解感受到,如今還囚禁著。
蒼鷹搏攫,丹棘崔嵬。豪聖凋枯,王風傷哀。
蒼鷹,指漢景帝時中郎將郅都,刑法嚴酷,不畏貴戚,時人稱其「蒼鷹」。丹棘,古時大理寺植棘,因此大多以丹棘來稱呼大理寺。崔嵬,有石頭的土山,形容高峻、高大雄偉的物體(通常指多山)。豪聖二句,其中王風為詩經十五國風之一,其音哀思,後世引用為王道衰微之象徵。
現在我被獄吏抓捕關押,身陷在如山高峻的獄所之中。
這樣的困境下,連聖人豪傑們都無承受,我也逐漸體會到「王風」中國家衰微的悲傷。
斯文未喪,東嶽豈頹。穆逃楚難,鄒脫吳災。
東嶽,即泰山。
穆,指穆生,漢代魯人,楚元王劉交對申公、穆生、白生等人敬重,知道穆生不喝酒,都會在酒席中特別準備味淡的甜酒,而後楚元王兒子劉戊即其之位後,就不再準備甜酒了,這時穆生便對申公、白生說可離開了,並言明楚元王已有怠慢之意,若再不離開,恐遭獲罪,申公、白生不信,而後在一次進諫時,劉戊惱怒將二人打為囚徒,到街市上做苦工,二人到此刻才明白穆生實有先見之明。
鄒脫吳災,鄒陽是漢景帝時期的文人,曾任梁孝王的門客。他才華橫溢,與枚乘、嚴忌齊名,但也因為言語犀利而得罪權貴。有一次,他被誣陷與吳王劉濞勾結,可能涉及謀反,被囚禁等待治罪,鄒陽知道自己身陷大難,於是寫了一篇名為《獄中上梁王書》的長信給梁王劉武,用辯才動之以理、感之以情,他在信中引喻歷史人物(如伍子胥、李斯、左丘明等),強調忠臣往往反被猜忌,冤死者不在少數,整篇文章情理兼備,感動了梁王,才得以脫身。
如今上天還沒讓「文(禮樂)」喪失殆盡,泰山又怎能傾頹呢?
當初穆生因其先見之明而得以逃脫劫難,鄒陽因其文情理兼備而能脫身。
見機苦遲,二公所咍。驥不驟進,麟何來哉。
二公,指穆生與鄒陽。咍,笑的意思。
驥,古代一種千里馬。驟進,速進之意。
麟何來哉,「論衡」中《春秋》曰:「西狩獲死驎,人以示孔子。孔子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反袂拭面,泣涕沾襟。」儒者說之,以為天以驎命孔子,孔子不王之聖也。夫驎為聖王來,孔子自以不王,而時王、魯君無感驎之德,怪其來而不知所為,故曰:「孰為來哉!孰為來哉!」知其不為治平而至,為己道窮而來,望絕心感,故涕泣沾襟。
反觀我李白,卻是遲鈍未能看穿時機,身陷囹圄,穆生、鄒陽看了肯定笑我愚笨。
良馬不會求用而刻意疾奔,那麒麟在不需要出現時更不會現身。
星離一門,草擲二孩。萬憤結習,憂從中催。
星離,指天星分散,形容骨肉分離。二孩,指李白二子,平陽及伯禽。結習,指鬱結不解。
現下我與家人骨肉分離,倉促之間二個孩子也沒安排妥當。
悲慎積在胸中無法緩解,擔憂更催得我坐立不安。
金瑟玉壺,盡為愁媒。舉酒太息,泣血盈杯。
金瑟,精美的瑟。玉壺,玉製的酒壺。
即便有琴瑟玉壺,也只是更添愁緒。
舉杯長嘆,杯中裝的卻是自己的血淚。
臺星再朗,天網重恢。屈法申恩,棄瑕取材。
臺星再朗二句,是說希望崔相能明察秋毫,冀其能赦免己罪。屈法申恩,指放寬刑法,棄小節重大節。棄瑕取材,不計較缺點、過失而錄用人才。
還望崔相您能明察,能查清我是無辜的,赦免我的罪。
即便有罪,也希望可以放寬刑度,不計較我的小錯過失,讓我能重新為朝廷效力。
冶長非罪,尼父無猜。覆盆倘舉,應照寒灰。
治長二句,公冶長,齊人,字子長,孔子曰:可妻也,雖在縲絏之中,非其罪也,而以子妻之。覆盆,倒扣的盆子。寒灰,死灰。
就像孔子對公冶長那般,能體諒他的過失,依舊信任他。
倘若崔相能為自己昭雪伸冤,自己必會傾盡己力報答。
說詩講故事
之前說到,757年(唐肅宗至德二載)在永王兵敗後,被捕後被暫時囚禁在潯陽。期間李白寫有數首詩作,想替自己辯白、平反,李白妻子宗夫人為了營救也奔走不停。
由於涉及皇室間爭鬥,尤其是永王李璘被誅,就算肅宗不公開說是逆反,但處理永王的手段,是妥妥的處理叛逆的方式啊!獄中李白免不了往最壞的結果去想了~無奈之下,只能接連以詩上呈崔渙、魏郎中等,表達自己之所以加入永王幕府,只是為了平叛,不該被牽扯到政治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