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仰望著高聳絕高的峭壁,你會情不自禁的生出一個念頭,蜀道難走,簡直比登上青天還難啊!
傳說中是蠶叢、魚鳧於遙遠不知何時的年代時在蜀地建國!從那個時候以來,秦蜀兩地就因為地勢隔絕,而彼此無法交通往來。你只能透過蜀地西面的太白山較低狹鳥道,來橫越至峨眉山頭。傳說中,蜀國曾派壯士至秦國迎親,經過這裡遭遇山崩地裂而亡,山勢因而分為五嶺,其中有了高險的山路,然後才在其中鑿石架木將之鉤連,打通了蜀道。
蜀道之上,山勢高絕直入雲霄,連日神羲和駕禦著六龍車到了此處也只能迂回繞行。在其下谷間更是河道盤旋曲折、漩渦激浪奔騰。連黃鵠這種善飛的鳥兒都難以飛越,而蜀地中最擅攀爬的猿猴想要越過,也得煩惱不已。在行經青泥嶺這一段,更是曲折盤繞,百步之內就不只九道折彎縈繞在山峰上。這裡山勢險峻一路拔高,那天上的參星彷彿伸手可及,望著井星而去更讓人有種驚心屏息的感受,只能以手按撫胸口,頹然坐地喘息長嘆。
我說朋友啊~你這一趟西遊蜀地打算什麼時候回來呢?你知嗎?蜀道沿途山勢險峻可怕,那是難以攀越的啊!到那裡,你只能到古木山林間的鳥兒悲鳴,那是雄鳥領著雌鳥在林間回繞,不得而出的鳴叫聲。到了夜間,那杜鵑鳥悲苦幽怨讓人發愁的叫聲,在是充滿了在空曠山谷之中。
蜀道真的難以攀越,不比登上青山簡單啊!導致人們一聽到要越過蜀道,再好看的容顏也要蒙上一層驚苦之色。
蜀道上的山峰相連到直到天邊,山道旁峭壁上則倒掛著一棵棵枯松。飛瀑湍急而下,耳裡只能聽到水流拍打山石轟鳴聲響,被水勢衝擊落下的崖石滾入萬丈山谷,發出雷鳴般的巨響。蜀道這麼的危險,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為什麼非要走這一趟!
來到大小劍山,險峻高絕,在劍門關的狹窄棧道上,只要一人守著,便是萬人來襲也無法通過。如果在這裡把守關口的人,不是親信近屬,就很有可能一轉身就化為豺狼,據險為禍。這時入蜀地人,早上要躲避猛虎的襲擊,晚上則要防著大蛇的入侵。牠們磨利的牙齒,穿透人的血管吸吮血液,被殺的人如亂麻一般數之不清。所以就算人們都說成都是繁華歡樂的地方,但路途艱險,蜀地長官也可能是豺狼惡徒。你們還不如早早返家。
往返蜀道的艱難,更甚於登上青天啊!我側身轉頭西望著蜀道,只能長聲嘆息!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連峯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爲乎來哉!(也若此 一作:也如此)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所守或匪親,化爲狼與豺。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噫籲嚱,蜀地的方言,用以表示驚異或慨嘆的語助詞。危,與高字同義,指高聳。
哎呀~這到底有多麼的高峻偉岸!要攀上蜀道的難度,簡直比登上青天還要難!
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
蠶叢、魚鳧,傳說是古蜀國中兩位國王的名字。茫然,指渺茫遙遠的樣子。
傳說中的蠶叢及魚鳧在蜀地開國,在那極其渺茫遙遠的年代,也沒有人知道詳細的景況了。
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爾來,從那時以來。四萬八千歲,極言時間的漫長,是誇大的說法。秦塞,秦的關塞,指秦地,秦地的四周有山川險阻,被稱為四塞之地。通人煙,指人員往來。
只知道漫漫年月以來,蜀地與秦地被秦嶺隔絕,彼此不相互交通往來。
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
西當,西面對著、向著。太白,大白山,又名太乙山。鳥道,指連綿高山間的低缺之處,只能鳥能飛過,人跡難至。橫絕,橫越的意思。峨眉巔,指峨眉山頂峰。
蜀地西面的太白山,只有透過較地勢較低的鳥道,才能橫越到峨眉山的頂峰。
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
地崩山摧壯士死,傳說秦惠王想征服蜀國,知道蜀王好色,便相贈五位美女。蜀王派了五位壯士去接人。回到梓潼(今四川劍閣之南)的時候,看見一條大蛇進入穴中,一位壯士抓住了它的尾巴,其餘四人也來相助,用力往外拽。不多時,山崩地裂,導致壯士和美女都被壓死。山分爲五嶺,故入蜀之路因此而通,這便是有名的「五丁開山」的故事。天梯,極其陡峭的山路。石棧,棧道。
傳說中蜀王派出壯士迎親在這裡遇上了山崩地裂而死,山因而分為五嶺,才有了高險的山路,然後在其中鑿石架木開闢棧道將其鉤連,這才打通了險道。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六龍回日,古代神話傳說太陽神駕著六龍車,羲和趕著車,在空中行走。六龍回日:古代神話傳說太陽神駕著六龍車,羲和趕著車,在空中行走,他們走到高山頂峰跟前,也要迂迴而過。高標,指蜀山中可作為標識的最高峰。衝波,水流衝擊而騰起的波浪,即指激流。回川,指有漩渦的河流。
蜀道之上,山勢高聳特立直入雲霄,連日神羲和駕禦的六龍車也只能迂迴而過。蜀道下方的谷間則是盤回曲折的河道,其間激流奔騰、多有漩渦。
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
黃鶴,指黃鵠,善飛的大鳥。尚,尚且。猿猱,指蜀山中最善為攀爬的猴類。
最善飛的黃鵠尚且無法飛越,連蜀山裡堪稱攀爬能手的猿猴也得煩惱應該如何攀越而過。
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
青泥,青泥嶺,在陝西略陽縣北,接溪山東,即今通路也,懸崖萬仞,山多雲雨,行者屢逢泥淖,故號青泥嶺。盤盤,曲折迴旋的樣子。百步九折,百步之內即有九道折彎。縈,盤繞。巖巒,山峰。
只有取道曲折迴旋的青泥嶺,而路途百步內便是九道折彎,盤繞著山峰而行。
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參、井,是天上兩個星宿的名字,古人會以星宿分別對應地上的州國,叫做「分野」,透過星宿天象來占卜對應的州國吉凶,其中參星為蜀之分野,井星為秦之分野。捫,用手摸。歷,指經過。脅息,指屏氣不敢呼吸。膺,胸。坐,徒、空的意思。
經過蜀秦的山道一路拔高,天上的參星彷彿就快伸手可觸,回望井星更讓人驚心屏息。忍不住以手撫按著胸口,只能坐地喘息長嘆。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
畏途,可怕的路途。巉巖,險惡陡峭的山壁。
想問好友西遊蜀地何時才會回返?蜀道路途驚險可怕,山壁陡峭幾乎無法攀越。
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
但見,只聽見。號古木,在山林古樹間大聲啼鳴。從,跟隨的意思。
到了這裡,你只能聽到鳥兒在山林古樹間大聲啼鳴,那是雄鳥領著雌鳥在林間繞行飛越。
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
子規,杜鵑鳥,蜀地極多,鳴聲悲哀,有如悲泣著「不如歸去」。
入夜後,杜鵑鳥幽怨悲苦的啼聲,更是迴盪在山林之間。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凋朱顏,紅顏面上帶著憂色,有如花將凋謝。
攀越蜀道的難度,真是比登上青天還難,難到人們一聽到要越過蜀道,再好看的容顏也要蒙上一層驚苦之色。
連峯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掛倚絕壁。
去,指距離。盈,滿的意思。
蜀道上山峰連綿,一峰高於一峰,讓人感覺距離天穹極近,山道旁峭壁上則倒掛著一棵棵枯松。
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
飛湍,指從高處奔流而下的急流。喧豗,喧鬧的聲音。砯,指水衝擊石壁而發出的聲響,這是動詞指水衝擊崖壁。轉,指滾動。
瀑布從高處奔騰而下拍擊著山石,聲音轟鳴喧鬧。水勢衝擊著崖石,一些落石隨之滾落到萬丈山谷之下,聲若雷鳴。
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爲乎來哉!
嗟,感嘆的聲音。爾,你。胡為,為什麼。來,指入蜀。
蜀道如此的危險,你們這些遠道而來的人,為什麼還要走這一趟?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劍閣,指劍門關,在四川劍閣縣北,是在大小劍山間的一條棧道,大約三十餘里。崔嵬,與崢嶸一樣都是形容山勢高大雄峻的樣子。當關,守關。
大小劍山,險峻高絕,在劍門關的狹窄棧道上,只要一人守著,便是萬人來襲也無法通過。
所守或匪親,化爲狼與豺。
所守,指把守關口的人。或匪親,指倘若不是可以信賴的人。
在這裡把守關口的人,如果不是親信近屬,就很有可能一轉身就化為豺狼,佔據作亂。
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
吮,吸的意思。
在這時蜀地的人們,早上要躲避猛虎的襲擊,晚上則要防著蛇類的入侵。牠們磨利的牙齒,穿透人的血管吸吮血液,被殺的人如亂麻一般數之不清。
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
成都古時以產棉聞名,朝廷曾設官於此,專收綿織品,故稱錦城、官錦城。雲,雲是說的意思。
雖然人人都說成都是繁華歡樂的地方,但路途艱險,蜀地長官也可能是豺狼惡徒。你們還不如早早返家。
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諮嗟,嘆息。
往返蜀道的艱難,更甚於登上青天啊!我側身轉頭西望著蜀道,只能長聲嘆息!
「蜀道難」,是中國古樂府曲目,屬「相和歌‧瑟調曲」,是詠嘆蜀道的詩歌,在南朝梁、陳詩人留下的作品都只是描述蜀道的險阻,到了李白手上便有了新開創。唐人殷璠選編的盛唐詩歌集「河嶽英靈集」更是盛讚李白此首「可謂奇之又奇」。
若是與行路難這段時間的李白遭遇來對比,李白寫蜀道難,明面上雖然是指入蜀地走蜀道的艱難險阻,但誰說我們不能將蜀地反置為此時的唐朝宮廷呢?在蜀道難的寓意裡,更是有種將朝廷險惡難以進入的比喻,朝廷中步步險惡,種種派系關係曲折盤繞。雖然人人都說入朝當官富貴榮華,可一旦朝中有豺狼當道,身在其中卻是有性命之危,不如早早歸去。
說詩講故事
「蜀道難」這首樂府詩,成詩時間說法很多:
1.為了房琯、杜甫而擔憂,希望他們早點離開四川,免得遭到劍南節度使嚴武的毒手;
2.為了因躲安史之亂跑路到蜀地的玄宗而作,勸玄宗歸返長安,免得遭四川軍閥挾制;
3.諷刺當時蜀地長官章仇兼瓊想憑險割據,不聽朝廷;
4.純粹歌詠山水風光,沒有特別意思。
這首最早見於殷璠編纂的「河嶽英靈集」,這本編成於玄宗天寶十二年(753),這個時候安史之亂還沒有發生,所以玄宗、房琯、杜甫也尚未入川。
因此第1、第2種說法是不可信的。
至於第3種,章仇兼瓊在天寶五年還被楊家引薦入京擔任戶部尚書、殿中監等職,更是直接打破他想憑險割據的說法。
因此,基本上第4種才是比較可靠的說法。
我把「蜀道難」擺在「行路難」之後,主要還是李白對前途坎坷、困境難以擺脫,遂生不如歸去的感受是接近的。至於到底是哪一年作的,那倒不是很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