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方才新婚燕爾,今早丈夫便要出征。詩句間,少婦頗多哀怨,卻深明大義,讓人感受到亂世雖艱難,卻也不乏正能量。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結髮爲妻子,席不暖君牀。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勿爲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自嗟貧家女,久致羅襦裳。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
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嫁女與征夫,不如棄路旁。
兔絲,即兔絲子,蔓生植物。
蓬麻是小型植物,兔絲子寄身蓬麻,因蓬麻本身並不高大,兔絲子因此也無法超出蓬麻存活。
藉以比喻新嫁娘因丈夫即將出征對未來充滿不確定的感覺。
將女兒嫁給即將從軍的丈夫,都不如將女兒丟棄在路旁。
這兩句很寫實的把古時女子都依靠丈夫的情況表達而出,嫁給征夫,是白頭偕老?還是守寡?其中棄路旁更是加重了新嫁娘的內心悲哀。
結髮爲妻子,席不暖君牀。暮婚晨告別,無乃太匆忙。
結髮,指結婚。無乃,豈不是。
才剛新婚成為你的妻子,連床席都沒能睡暖。洞房花燭夜的隔天一早就要彼此告別,這豈不是太過匆忙了嗎?
君行雖不遠,守邊赴河陽。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
身,身份。姑嫜,婆婆、公公。
河陽雖然不遠,丈夫卻是置身河陽衛守,隱約露出妻子對丈夫的安危擔心。
古禮,新嫁娘三天後要告家廟、上祖墳、拜見公婆,才算正名定分,完成婚禮。如今才洞房花燭夜完,丈夫就被徵召至河陽,身份未定,她要怎麼去拜見、侍候公婆呢?
父母養我時,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歸,雞狗亦得將。
藏,躲藏。歸,古時稱女嫁為「歸」。將,相隨、帶領。
以前父母疼愛非常,當作寶貝深藏在家中。但女生終究要有個歸宿,不能藏在家中一輩子。
用雞狗亦得將,基本上就等同於「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即然嫁給了你,自然就要跟著你一輩子。這是妻子向丈夫表明了忠貞,甚至都想跟隨著丈夫一同前去戰場。
君今往死地,沈痛迫中腸。誓欲隨君去,形勢反蒼黃。
死地,冒死之地,這裡指河陽危險的意義。迫,指煎熬、壓抑。中腸,指內心。蒼黃,同倉皇,指慌張、匆忙。
丈夫如今卻要前往戰場,猶如九死一生,我只能把痛苦深藏在內心中。
本來決心想跟著你共赴戰場,卻擔心反而讓情況更加複雜。(古時軍隊不允攜家眷隨同出征。)
勿爲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婦人在軍中,兵氣恐不揚。
事戎行,從軍打仗。
希望你不要受到新婚離別的影響,在軍伍中要多為國家出力。我不能隨你前往,婦女在軍中會影響士氣。
自嗟貧家女,久致羅襦裳。羅襦不復施,對君洗紅妝。
久致,指許久才做完。
說著妻子嘆了口氣,我本來是貧苦人家的女兒,這身絲綢嫁衣也是好不容易置辦來的。從現在起,這身嫁衣脫下後,就不會再穿上了,當你的面洗去了胭脂妝容。這句是讓丈夫放心,嫁了以後,妻子便是一心一意為家,會一直等待丈夫的歸來。
仰視百鳥飛,大小必雙翔。人事多錯迕,與君永相望。
錯迕,交錯、錯雜,這裡意指不如意。
你看天上鳥兒成群飛著,不論大小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是人世間多是不如意,希望你我分處兩地仍然可以同心,永不相忘。
杜甫這首「新婚別」,以新嫁婦的心理與口氣去描述丈夫即將入伍,這不是平常的傜役,而是直接到河陽的戰場,生死未可知。語氣裡盡是哀怨,恨不能生死相隨,卻又明白女子在軍中不能隨攜家眷,因而向丈夫表達此後不會再做打扮,在家中引頸盼望的丈夫平安歸來,希望丈夫安心在前線保家衛國。
詩從何處來?
759年,杜甫到華州上任時,沿途所遇盡是「拉夫」的悲離畫面,內心充滿矛盾、痛苦的杜甫,在三吏中,以「天地終無情」深刻的批判,揭露了唐朝兵役制度的黑暗面,同時卻也只能無奈接受(或許該說他不得不擁護)。在同情老百姓的痛苦,只得含淚安慰勸慰著「中男」走上前線。這首「新婚別」,便是三別裡的第一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