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詩詞–逃得生天有感而發 述懷 杜甫

杜甫從安史叛軍手中逃脫,由長安直奔鳳翔投靠肅宗,被任命為左拾遺。被俘期間驚疑不定,奔逃路上亦是膽顫心驚,此刻稍稍安定下來,更是對妻小思念不已。在「述懷」中,杜甫在脫逃路途上所見所聞,生動的以詩句描述,路途中擔憂與驚恐,思念家人安危,細膩娓婉,感人至深。

去年潼關破,妻子隔絕久。今夏草木長,脫身得西走。

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朝廷愍生還,親故傷老醜。

涕淚授拾遺,流離主恩厚。柴門雖得去,未忍即開口。

寄書問三川,不知家在否。比聞同罹禍,殺戮到雞狗。

山中漏茅屋,誰復依戶牖。摧頹蒼松根,地冷骨未朽。

幾人全性命,盡室豈相偶。嶔岑猛虎場,鬱結回我首。

自寄一封書,今已十月後。反畏消息來,寸心亦何有。

漢運初中興,生平老耽酒。沉思歡會處,恐作窮獨叟。

去年潼關破,妻子隔絕久。今夏草木長,脫身得西走
杜甫被俘至長安,再至逃脫與家人相聚,時隔近一年,因而說與妻小間阻隔斷絕音訊很久。
而杜甫在四月逃離長安,此時草木茂盛,讓杜甫得以藉隱藏潛逃。鳳翔位於長安之西,故稱西走。
麻鞋見天子,衣袖露兩肘。朝廷愍生還,親故傷老醜
覲見肅宗時,杜甫狼狽不堪,腳著麻鞋,衣衫破爛兩袖都露出手肘了。我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沿路奔走的杜甫,腳上麻鞋沾滿污泥,潛行樹林中衣衫被枝葉、荊棘劃得處處破口。
如此情形下,到了鳳翔就覲見肅宗,可見得杜甫急切報效國家的一片赤誠。因此朝堂上下都為杜甫這番的逢難得生的遭遇感到憐憫,親戚故舊更為他的形容憔悴而感到傷心。
涕淚授拾遺,流離主恩厚。柴門雖得去,未忍即開口
肅宗親授「左拾遺」的職位,讓杜甫忍不住涕淚交加,更為自己能在顛沛流離後能被授與職位而感受到皇帝的恩德深厚。
柴門一般是說家裡貧困,但此處是指杜甫家中。
雖然杜甫很想念妻小,很想回家一趟。但叛亂未平,國家正處危難之際,又剛授官上任,讓杜甫難以開口要求回家探視家人。
寄書問三川,不知家在否。比聞同罹禍,殺戮到雞狗
既然無法回家,杜甫只能寄信回家,之前在「月夜」這首中提到,杜甫被俘前將妻小安頓在鄜州,這句更講明妻小在鄜州三川。但跟妻小斷絕音訊已久,杜甫也不知道妻小是否仍舊安居三川之中。
比聞,是指近來聽聞的意思。
杜甫在來到鳳翔的一路上,聽聞不少傳言,鄜州一帶百姓也遭戰禍,叛軍殺戮間雞犬不留。這讓杜甫極為擔心,害怕妻小家人是否也遭遇不測。
山中漏茅屋,誰復依戶牖。摧頹蒼松根,地冷骨未朽
戶牖是指門窗。
杜甫此刻忍不住腦補了起來,山中那漏雨透風的茅屋中,這個時候是不是還有人倚著窗門在等著自己。
摧頹是毀壞。
想著想著,杜甫不禁往更壞的方向想去。山中蒼松被毀枝根殘斷,山間寒冷此刻屍身應該尚未腐朽。
看到這裡…我想杜甫應該真的是太久沒有跟妻子連絡上,再加上寄信一直沒有回音,才會盡往壞處去想,不然一般人再怎麼想,應該都是希望家人安然無恙才對呀~連地冷骨未朽都寫出來了…
幾人全性命,盡室豈相偶。嶔岑猛虎場,鬱結回我首
盡室是全家的意思。相偶則是指相伴。
在杜甫想來如今戰禍嚴重,有多少人可以保全性命?即便有幸存的,全家又有多少人可以相聚、相伴呢?
嶔岑是形容山的高峻。鬱結則是指心中的愁悶。
這高山之地也遭叛軍(用猛虎來形容叛軍為患)肆虐攻佔,此時杜甫心中的愁悶,不住的來回走動嘆氣。
自寄一封書,今已十月後。反畏消息來,寸心亦何有
剛寄出信後,杜甫又想到先前被困長安時,也寄過信給家中,事隔至今(十個月多),卻仍未收到回信。
寸心,古人稱心為方寸之地,又稱方寸心。亦何有,還能如何之意。
在等待回信時,杜甫反而有些害怕收到的是不好的消息。這種即期待又怕受傷害的矛盾讓杜甫十分難受,但這時候除了胡思亂想之外又能怎麼樣呢?
漢運初中興,生平老耽酒。沉思歡會處,恐作窮獨叟
唐時文人常借漢來喻時政。
杜甫逃脫出來時,正巧是郭子儀與叛軍對峙之時,到了鳳翔,被授與左拾遺之職,更覺或許國家氣運有了轉機,值得慶幸跟欣喜,但回想到自己如此經歷,家人杳無音訊,只有借酒澆愁。
想著想著,杜甫不免想到將來叛亂平定,舉國歡慶之時,自己恐怕孑然一身,甚至孤獨終老。

逃出生天,又被授與官職,本該開心喜悅。而杜甫卻開心不起來,妻小已經有近一年沒有任何音訊。述懷裡,我看到了杜甫的擔憂,即便希望妻小安然無恙,但日漸灰暗的內心,甚至已經做好妻小遇害的心裡準備…

亂世裡的無奈與悲苦,在杜甫的質樸描述下,血淚在詩句間浮現。

詩從何處來

757年二月,杜甫還在安史叛軍控制之下,在聽得肅宗移駕鳳翔宣布登基,杜甫便想著要投奔肅宗。
便前往懷遠大雲經寺住寺僧贊公之處,藉以避開叛軍時刻監控。

與贊公密商後,四月,趁著郭子儀率大軍來到長安北方,杜甫冒險從長安西城金光門潛逃穿過兩軍對峙而出。直到五月,被肅宗授與左遺拾。

簡單的歷史描述,只知杜甫奔逃,或許千辛萬苦,可能驚惶失措。終歸到了鳳翔,見到了肅宗。
此間杜甫的心情,能有一官半職報效國家之喜與家人斷絕音訊無從連繫之憂。我們只有從「述懷」中,我們方能感受,杜甫內心的矛盾與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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