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抄詩詞–杜甫 人生 望岳

好詩詞總能在幾個字句間,便把山水瑰麗、物換星移、史地人文…酣暢呈現。要能看懂好詩,其實不太容易。就在網路上翻翻找找時,我慢慢習慣了看詩先看人的概念。

詩人,眼裡所見、腦海思緒、心中所感,都融入詩詞裡。詩人一生的滄桑,你懂了,那詩詞意境便在你腦海不會褪去。

自開始練字,除了千字文外,就是古詩詞。手抄過許多詩詞,總是為練字而抄。就像小時候,背了那麼多詩詞,就是應付老師應付課業。那些詩詞,仍依稀記得詩詞裡的意境。手抄時總是會有些感觸,不自覺會上網查查詩詞賞析。

然後,邊抄詩詞邊寫小故事,就成了我練字時的調劑。零散的寫了蘇軾、孟浩然的幾首詩詞後,便想著是不是該專心先找個詩人,把他一生精選詩詞邊抄邊整理出來。於是我便選擇了杜甫,一是杜甫是社會派詩人,詩詞裡都有很明確的歷史可以去查找;二則杜甫一生在盛唐到衰敗,詩詞裡蘊涵極多不同時期歷史可以讓我去查找對應,蠻有挑戰的。

杜甫詩作大致分為四個時期:
讀書及漫遊–在三十五歲以前,我前面寫到杜甫與李白相遇共遊,就是在這個時候所作。
困居長安–到四十四歲前的這段時間,杜甫在長安應試落第(不是因為杜甫不行,而是因為李林甫自導自演的一齣「野無遺賢」,所以應考生都因此落選),後來向皇帝獻賦、貴人投贈才換得一小官。這段時間,杜甫的詩多半是批評時政、諷刺權貴。
陷賊及為官–四十八歲前,時逢安史之亂,杜甫被叛軍俘獲,而後逃出為官。這段時間的詩詞多半極具愛國精神
西南飄泊–安史之亂仍在動盪,其間因官軍大敗及饑荒,輾轉到了成都,在嚴武幫助下過了一段安定的生活。不久又因嚴武入朝,成都又陷動亂而離開,待嚴武入蜀才又回到成都,之前介紹的「絕句四首」就是這段時間作的。嚴武死後,杜甫便四處飄泊。這個時期,杜甫便作了千餘首,多種多樣,其中抒情詩特別多。

望岳三首,分別是青年、中年、暮年時所作,三個時期遭遇不同,心境、胸懷便不同。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泰山又名岱山、岱岳,為諸山所宗,故稱岱宗。魯在泰山以南,齊在泰出以北。
杜甫乍見泰山,有著不知如何形容的讚嘆仰慕的心情。
在齊魯地境上還能望見泰山橫亙的壯闊,青翠山色看不到盡頭。
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造化是指大自然,鐘為聚集之意。陰指山的北面,陽則指山南面。
在泰山橫亙青翠山色,集聚了大自然鬼斧神工,神奇秀麗。
陽光照射而下,泰山之高,似是把陽光(南北)分割開來,那種遮天蔽日的高聳壯大令人驚嘆。
割這個字,用得太巧妙,讓人覺得泰山有力量主宰大自然的感覺。雄渾壯闊的力量,連陽光都能切割,天色都呈現南曉北昏的奇觀。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曾,也是層。眥是指眼角。
看著泰山神祕飄渺,杜甫像著了迷似的,目不轉睛。「決眥」用來形容這個情景實在很巧妙,不自覺瞪大眼睛,想看盡一切壯闊景色,最後甚至感受到眼角都快裂開似的。歸鳥代表著當時已是日暮西山,倦鳥歸林景色也是令人沉迷。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會當,一定會。
望著泰山雄偉氣勢,杜甫情不自禁的生出登頂決心,那俯視一切的情景彷若群山皆在腳下。

這首是杜甫青年時代,充滿了浪漫與激情。以視角從遠望到近凝再到登頂俯視,全句沒有「望」相關字句,便把泰山雄偉寫得氣勢磅礡,更把杜甫雄心壯志從詩中勃發而出。

西岳崚嶒竦處尊,諸峰羅立似兒孫。

安得仙人九節杖,拄到玉女洗頭盆。

車箱入谷無歸路,箭栝通天有一門。

稍待秋風涼冷后,高尋白帝問真源。

西岳崚嶒竦處尊,諸峰羅立似兒孫
西岳便是華山。崚嶒是指高聳突兀。竦,直立、矗立,亦有恭敬、肅立的意思。
華山高聳矗立像是一個長者,群峰就好似圍繞在旁的兒孫。華山不僅僅是高聳,更有地位尊崇之意。
安得仙人九節杖,拄到玉女洗頭盆
九節杖是仙人常用的手杖也是軍權王權象徵。華山中峯有玉女祠,祠前有石臼,稱玉女洗頭盆,雨不加溢、旱不減耗,碧綠而澄澈。
「安得」就是杜甫的無奈,藉以手中無九節杖,怎能拄著杖爬到玉女祠,來表達想一展自己長才報效國家,卻總是無門無望。
車箱入谷無歸路,箭栝通天有一門
車箱谷又名車水渦,深不可測。箭栝是箭的末端。
車箱谷深不可測一旦進入便難以回頭,山峯就像射抵天門的箭尾一般難以企及。
就好像杜甫有一腔熱血抱負,只能在路前空想盤算,但無法跨出步伐,一展志才。
稍待秋風涼冷后,高尋白帝問真源
白帝,古代主掌西方的天帝。
稍作等候入秋轉涼之後,再登華山之頂尋白帝居,一觀華山群峯的本貌。
這一句把杜甫對官途現狀的厭倦表現無遺,前面我們說到杜甫幾度因李林甫而無法順利為官,此時已經有不如等待官場跌宕變幻之後,再做幾番嘗試。

這首詠華山,字句間仍可感受華山雄偉神秀。但杜甫卻歷經戰亂,好不容易繞開李林甫專擅,卻又因為宰相房琯兵敗喪師之事抗疏而獲罪被貶。汲汲營營,最高也只是「左拾遺」一職。全詩的失意徬徨,令人不勝唏噓。

南岳配朱鳥,秩禮自百王。

欻吸領地靈,鴻洞半炎方。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

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則亡。

洎吾隘世網,行邁越瀟湘。

渴日絕壁出,漾舟清光旁。

祝融五峯尊,峯峯次低昴。

紫蓋獨不朝,爭長嶫相望。

恭聞魏夫人,羣仙夾翱翔。

有時五峯氣,散風如飛霜。

牽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岡。

歸來覬命駕,沐浴休玉堂。

三嘆問府主,曷以贊我皇。

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南岳配朱鳥,秩禮自百王
欻吸領地靈,鴻洞半炎方
南岳即是衡山。朱鳥為朱雀。秩禮,古代用以辨上位下位,身份貴賤之禮。
傳說衡山裡有朱雀,從百代前的帝王開始,就已有岳分為上下之禮。
欻(歘),音同呼,擬聲字,形容快速劃過的聲音,同快速之意。鴻洞是廣闊的意思。炎方指南方炎熱之地。
在廣闊且多半炎熱的南方之地祭祀山岳時,迅速的吸取天地靈氣。這幾句僅敘述歷代帝王皆設職官以崇禮衡山。
邦家用祀典,在德非馨香
邦家即國家,馨香是指燃燒香蠟時飄出的。
朝廷對衡山施祭祀之典,但治理國家應以德政而非焚香燃燭。此句雖有諷諭,卻十分委婉的勸勉當政應以德治國。
巡守何寂寥,有虞今則亡
巡守,天子出巡。有虞,古代部落,在這裡指古代先民。
巡視地方祭祀衡山,是何等的寂靜冷清,當年此地的先民早已不在此間。
洎吾隘世網,行邁越瀟湘
洎,音同計,到或及的意思。隘,音餓或艾,隔絕、阻止之意。世網,指社會的法律禮教、倫理道德對人的束縛。
行邁,指遠行。瀟湘,指南方之地。
我承受著世間禮法道德的阻礙,終於越過了瀟湘到達衡山。此時杜甫因為戰亂饑荒南轉而有了仰望衡山機會。
渴日絕壁出,漾舟清光旁
祝融五峯尊,峯峯次低昴
紫蓋獨不朝,爭長嶫相望
恭聞魏夫人,羣仙夾翱翔
有時五峯氣,散風如飛霜
渴日,終日的意思。漾舟,泛舟。紫蓋,是紫蓋山。嶪,高聳的意思。
我終日或游走于山崖峻嶺中,或在泛起清亮光芒的河上泛舟。
祝融山極為高聳,山頂似乎直觸低處的昴星。
諸峰中唯有紫蓋山與華山不相上下,似與華山爭高。
又聽說以前的魏夫人成仙后與群仙翱翔于華山之空。
有時群峰頂上的氣候,刮起的風像飛霜一樣。
衡山景緻,由此十句便躍然眼前,
牽迫限修途,未暇杖崇岡
牽迫,緊迫的意思。修途,指長途。未暇是指沒有時間顧及。
走長途的時間很緊,沒有時間拄著杖爬上高崇的山嶺。
歸來覬命駕,沐浴休玉堂
登完山后,希望立即下山,到休玉堂去洗澡。
三嘆問府主,曷以贊我皇
府主,州郡的長官。曷,怎麼能。
多次和郡守對話,問他這怎會有這樣雄偉的衡山?這不得不詠贊我皇了。
杜甫愛國思君之心,強烈地洋溢于字里行間。
牲璧忍衰俗,神其思降祥
牲璧,祭祀用的牲畜及玉器。衰俗,指衰敗的世俗。
祭祀用的玉忍耐世間之俗,而用于祭祀,但神會因此而降福人間的。

晚年的杜甫,念茲在茲,心裡仍是國家社稷,雖飄泊南方,仍無日或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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